我觉得我家的狗得了抑郁症。虽然这么揣测狗的精神状态不是件礼貌的事，但我总觉得他们的状态不太正常。

我家有两条狗，一只体型大，是儿子，叫旺旺；另一只小一点，是母亲，叫吉利。这两个名字是我妈妈起的，我并不知道其中有什么缘由，想来也只是讨个口彩罢了。吉利大概是在10年前由绍兴的远房亲戚带到苏州来的。她小时候特别黏着我妈，当时我妈骑车上班，她也跟着挤出门去。一路追着车跑，直至消失在茫茫车流中。我们一度以为吉利走丢了，遍寻不着，未曾想一个礼拜后，她神奇地出现在了家门口，也不知道她怎么找到回家的路。过了几年，吉利做了妈妈，生了一窝小狗，我们留了一只和她作伴。这小狗冲劲活力十足，吃起饭来毫不谦让，总能把吉利挤到一旁。

狗子性格热情奔放，每次看到你都会使劲地摇尾巴，用热切的眼神望着你。走过来用他毛茸茸的脑袋蹭你的腿。当你坐下来的时候把头搭在你的腿上，伸着舌头舔你的手。当你出门不带他时，甚至会委屈地叫一声。但在你回家的时候，就又飞奔向你，扑到跟前。狗子头脑简单，心思单纯。

我一直以为狗子们的生活就像这样简单而纯粹。近些年却又有点不同。虽然狗子见到人和食物的时候还是热情地摇尾巴，但望向他们的眼神时，我却觉得有些躲闪。当他们的期待没有回应之后就慢慢低下头，就近找个地方趴下，或轻或重地叹一口气。时不时再回头看你一眼，又或许就静静地趴着不再看你，之后默默走开。

去年家里重新装修过之后，狗子们便不被允许进屋了。他们有时在门前的石阶上趴着发呆，有时在草地边巡弋。当然，更多的时候，他们会找个舒服的地方躺着睡觉。他们不再嬉闹，都沉默了许多。对于旺旺来说，每天的喧闹时刻就是和前院邻居家的那只柴犬比试嗓门大小。不知道是因为年岁的增长，还是别的原因，两只狗之间的交流也越来越少，甚至于吃饭的时候也不再争抢。放饭的时候，旺旺过来风卷残云之后，吉利才会慢慢地吃下残羹剩饭。

现在，我出门上班的时候，望向往常狗子们常待的地方，总是空空荡荡。但有时唤他们一下，他们偶尔也会缓缓踱步而来，躲在墙角的背后，露出小半个头默默望着你。那眼神波澜不惊，和我记忆中的热切眼神截然不同。你望向他，他也望向你。平静如水。像是一位历尽世事的长辈穿透时空望向过去的自己。

或许以为他们抑郁了只是我的无端揣测，他们也并没有丧失对生活的信心，他们只是更加成熟了。

我在夏日的夜里出门遛弯，看到旺旺躺在门口的草地边睡觉。我轻轻地唤了他一声，想告诉他我要出门了。他像往常一动不动，无动于衷。他仰躺在草地上，只看的见他的身体随着呼吸一阵一阵起伏。我甚至不知道他是睡着了，还是醒着。顺着他的头向远方望去，是夏夜里清澈的天空，通透，毫不掺杂杂质。我想象着和狗子一起躺在溽暑渐消的土地上，望着满天繁星，似乎能看见淡淡的银河划过天际，穿过苍穹。带着所有的烦恼和忧愁去向远方。

2021年11月4日（辛丑年九月三十）0:44于苏州